方以智晚年禅学思想管窥
发布时间:2018-08-27 浏览次数:次
明末清初,中国文化、思想界一大重要特征,即各种思想广泛融合,东西文化互相碰撞。王夫之、顾炎武、黄宗羲、施闰章、方以智等,是这一文化思潮的杰出代表,他们都是精通百家的大学者。就方以智来说,出身在儒学世族,学贯中西,被称为“十七世纪百科全书式的大学问家。”他提出的“一在二中”、“二在一中”等哲学命题,为研究界广泛关注。晚年,方以智遁入佛门,成为曹洞宗寿昌系传人,其禅学思想亦达到极高境界。近百年来,对方以智的文学、科学思想研究,大有人在,但学界对于其禅学思想研究,却相对薄弱一些。以本人愚见,方以智的禅学思想自成体系,同样值得深入研究,因此不揣冒昧,做一初浅探析,以望抛砖引玉。
方以智,字密之,号曼公,又号鹿起,生于明万历三十九年(1611)十月二十六日。始祖德益由休宁迁桐城。以智为迁桐第十四世。曾祖方学渐,祖父方大镇,父亲方孔炤,外租父吴应宾,都是饱学之士,《清史稿·方以智传》认为“以智生有异禀,年十五,群经、子、史,略能背诵。博涉多通,自天文、舆地、礼乐、律数、声音、文字、书画、医药、技勇之属,皆能考其源流,析其旨趣。著书数十万言,惟通雅、物理小识二书盛行於世。”朱彝尊评价道:“先生纷纶五经,融汇百氏,插三万轴于架上,罗四七宿于胸中。”(《静志居诗话》)方以智也曾自负地说:“生今之世,承诸圣之表章、经群英之辩难,我得以坐集千古之智,折冲其间,岂不幸乎?”(《通雅》卷一)他要用毕生精力研究天下学问,集其大成。晚年,身在佛门的方以智,和恩师余飏谈到一生抱负时,仍然表示“吾将聚千圣之薪,烧三世之鼎,炮之以阳符,咀之以神药,弥缝之以象数,妙叶之以中和,裁成之以公因反因,范围之以贞一用二。时当午运,秩序大集,使天下万世晓然于环中之旨、三一之旨。谓方氏之子继濂洛关闽而兴,集昙、聃归涂之诚,克尽子职,所以报也,夫子以为如何?”(见余飏《报亲庵序》)由于明末清初社会的剧烈动荡,方以智最终没能以儒者身份完成“抱负”。他既不能为故主尽忠,又无法为尊长尽孝,更不愿臣事于满清政权,只好选择了“逃禅”之路。为避南明马士英、阮大铖的迫害,方以智逃入湖广、岭南的大山中,与少数民族混居;次后又因抗拒清兵的追捕、逼迫,在广西昭平仙回山出家为僧。自1650年起,他先后在梧州云盖寺、南京天界寺、高座寺,江西新城廪山、南谷、寿昌诸寺,南城景云、资圣诸寺,泰和汋林,青原山静居寺等处出家修行讲学,其间,他还游历福建等地的寺庙,进行佛事活动。1664年起,方以智受庐陵县令于藻所托,主持青原山静居寺法席。晚年曾打算回到故乡浮山,1671年,因“粤案”所累,病死于江西万安惶恐滩。
方以智世代习儒,遁入佛门为不得已之举。在佛子的外衣下,他继续着自己的追求。“生于忧患,息影杖门,托孤随寓,三堕纵横。环中小衍,合节度,符公因反因,开午会之雷雨,兼中回互,翼权尽变矣。”(方以智《浮渡山报亲庵说》)方中通评论道:“老人本传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周之道,转而集诸佛祖师之大成,而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周之道寓其中。”(《青原愚者智禅师语录》跋)这就形成方以智儒佛合一的思想特色,也有论者认为,方以智的思想成分中,还有道家的内容,见之于他的《药地炮庄》等书。其实,方以智的思想绝不仅限于儒、道与佛,他的《物理小识》、《医学会通》、《通雅》等著作,已等同于科学著作,对西洋学术也有相当的注意。只是他晚年迫不得已身居佛门,主要以佛教禅学来开示学人,同时坚持着儒学的追求。
方以智由儒入佛,从思想渊源上说,除了当时的文化环境和社会变革的影响,有两个人起到了最为重要的作用。一个人是他的外租父吴应宾,一个是他的宗师觉浪道盛禅师。吴应宾早年因眼疾辞官归里,和朗目和尚一起,为复兴浮山佛教殚精竭虑。他和当时佛教界高僧交往甚多,如博山无异元来大师、觉浪道盛大师等,他的女儿(即方以智的母亲)就是元来大师的弟子。吴应宾著有《宗一圣论》、《学易斋集》等著作,提倡儒、佛、道三教合一,尤其精于“易学”,方以智称他为“三一先生”,多次提到外祖父的学说对他的影响。而觉浪道盛作为明末江南宗教领袖,师承于晦台元镜禅师,后入主金陵天界寺。道盛一生致力光大曹洞法门,“展坐具者阅历五十会大道场,声名洋溢,无间华夷。到处云行雨施,影从响附。”(谭贞默《觉浪和尚语录序》)他融通禅宗五家之义,又精于儒、道之学,是个典型的集大成的宗师。1653年,方以智回到离别十年的金陵(南京),至天界寺投在觉浪道盛禅师门下,成为曹洞宗寿昌系的继承人,觉浪宗师的思想影响方以智晚年的哲学和禅学思想甚多。方以智受戒后,在金陵高座寺(竹关)闭关修行了三年左右,后因父丧破关回到浮山。他在后来给啸峰大然(道盛的另外一个传世弟子,即前明进士倪嘉庆)的信中,表达了遁入佛门后的想法:“竹关别后,一恸终天,乃以师指,重烹教乘,因外祖吴太史书,征三世易,寂历同时别传,遮二而又遮一,权寄炼将耳,鼎薪易图祝寿,知惟一笑。”(方以智《自寿昌寄上青原笑和尚》)这里透露出方以智的心中,觉浪道盛的曹洞宗法和方氏家传的易学思想是“合二而一”的,这也成为方以智晚年禅学思想的一个核心观点。
方以智晚年流连于广西、江西、福建的各大丛林,在修订编辑《通雅》、《物理小识》、《医学会通》等科学著作的同时,也完成了《东西均》、《一贯问答》、《周易时论合编图像几表》、《药地炮庄》等哲学著作。《东西均》是方以智思想的高度概括,其中不乏对佛教及儒、道学术的批判分析。然作为一个禅门高僧,其对禅学的见解还在他去世后编辑出版的《冬灰录》、《青原愚者智禅师语录》(以下简称《语录》)、《禅乐府》和《青原志略》等书中。方以智生活的明末清初时期,中国的禅学和其他各家学派一样,洋溢着复兴景象,临济、曹洞、云门各派都有大师涌现出来,而且他们之间的界限似乎也较前代为开放和融合。尽管如此,禅学领域积弊也相当严重,云栖祩宏、憨山德清等大师都曾对此有过批评(参见圣严的《明末佛教研究》)。宗门的弊端主要还是在修行的态度和实践方法上,多数学者停留在对宗门经典的胶执和肤浅认识上。对此方以智感触颇深,他极为反对僵化的接受佛教理论。“佛见一切身,是其正毒也。天下后世得其偏毒者,上则槁木蟠泥,下则稗贩讲诵,为穷发之氓而已。达摩举佛心宗,能烧故纸,此其正毒也。天下后世得其偏毒,以冷壁为垂帘,制唯我独尊之梃以传,不肤挠、不目逃而已。”(方以智《象环寤记》),“禅宗以机迫直心,诱疑激顿,能救颂习之汗漫。若守其上堂小参、狐嗥鬼呓之迹,专售海外之禁方,何异于别墨之‘倍谲’‘不仵’乎?”(方以智《东西均·神迹》)
方以智晚年的禅学见解,正是建立在对这些不务实际的参学方法的批判之上。归结起来主要是反对执着于宗派之见,提倡开拓思维(“且因旧例,别展家风”);要做真实的参究功夫,反对自欺欺人(“以不自欺为本参”);讲究以平常心为佛心,于生活中见禅(“以学问为茶饭”);将易理与禅理相融合,提升禅学的思想高度(“即费即隐”“兼中回互”)。
作为曹洞宗的传人,方以智并不执著门派之见。据方以智好友李元鼎记述,啸峰和尚曾著《传灯正宗册》(已佚)。未写完啸峰已逝,方以智继其后而完成之。李元鼎为此书作跋语:“此啸峰和尚未竟之绪也,药公起而承之,登枝寻本,溯流穷源,打破藩篱,共偕大道。举从前尔我纷竞之私,一扫而空之,真所谓正法眼藏也。嗟乎,天下何事不坏于异,而成于同。何理不淆于分、而归于一!”(李元鼎《跋传灯正宗册》)其时禅门宗派,各以己派为正宗,而指斥别派作伪。方以智曾说:“事以时起,道以法行,教立尊幢,为众所射。百家蜂舞,关责互起,乌能免乎?……我杖人横身于刀兵水火,求天下大伤心人,与之担荷。传真宗旨,时至此时。喙鸣矫乱,必通其故,必集大成,方能知天下分科专门之利害而用之。”(《觉浪道盛禅师全录》所附《杖人全集跋》)在摈弃门派纷争这一点上,他坚持觉浪道盛的观点。晚年入主青原山静居寺,时时开示学人:“洞山‘只是这’立出五位君臣;临济无位真人摆出玄要宾主;云门一字关,又添三句;法眼一滴水又提六相;沩仰两口一舌又画出九十一个圆圈。一队啰啰娑娑,你道说得出么?枉费镂尘吹影,究竟描邈不来。”“直饶不作境话会,岂堪嚼破庐林米耶?又不如从他分域无封,入关出关,听道路上遒人木铎去也!”(《语录》卷一)对于曹洞本门,方以智受觉浪道盛“托孤”,传宗门之“薪火”,同样反对僵化的理解和传承,他要建立一种新式“家风”。曹洞教义,历来受洞山良价和曹山本寂的“五位”之说影响最著,如《五位君臣颂》、《五位显诀》等,以“正偏五位”“兼中回互”的概念来阐述之,又有“三堕”“四禁”“鸟道”“玄路”等说法(见三山来禅师《五家宗旨纂要》)。对于这些教义,方以智希望曹洞学人能学善变,某次堂上开示:“(学人)进云:如何是正中偏?师曰:梅吐三更月。进云:如何是偏中正?师曰:溪廻一迳风。进云:如何是正中来?师曰:青山凝古翠。进云:如何是偏中至?师曰:白日舞残红。进云:如何是兼中到?师以拂子旋拂曰:无汝捞摸处。”(《语录》卷一)这类问答并没有明确的结论,所谓“正偏五位”都要靠学人自己去体会(言下见性,明心自悟)。方以智要的是“千古风流,当机微笑,且因旧例,别展家风。”(《语录》卷一)这个“旧例”,自然是宗门的理论,学人遵守它却不能胶执不变。方以智在晚年著作《禅乐府》中明确地说:“易变而庄,诗变而骚。有开必先,变变不变,非浮情浊识所能与也。别传变而五叶,三堕纵横。”“弄至今日,拈颂成堆,残羹馊饭,狗舔不止;效颦土苴,数见不鲜矣。”“大畜日新,是在变化而已矣。学吾者拙,似吾者死。”(《禅乐府·引》)
在参学的态度上,方以智指示学人一定要“不自欺”。方中通说:“老人之时乘也,以‘无我’为过关,以‘不自欺’为薪火”(《语录》跋)。他曾经来到泰和的首山庵讲学,对学人谆谆教诲道:“学道人苟非一心一行,践履霜雪,又孰能劫火不变、亘乎废兴也哉!千门万户,皆以矩尺而造空虚,其载之者基也。千门万户成,而基可须臾离乎?公输不时出,而矩尺之法在。法从何来,可以寤矣。末流好放逸而嫌实务,借空言以恣莽荡,将游手为公输矣。古德叮咛,真实即是真空。”(《首山庵记》)所谓“不自欺”,因为有“矩尺之法在”,虽然做不到公输那样的优异,也不可蒙混和应付大众。他还对学人和朋友谈到:“虚诚易,实行难。画鬼鬽易,画犬马难。陈陈相因,厌腐欲呕;镂尘吹影,吊诡土苴。”“竿头之步,止有一实不欺,何用提弄虚空,而恣莽荡之电光乎!”(《陶庵杂记序》)然禅门之中,不肯厉行苦学,同时又好说大话欺人者,实在随处可见,方以智对此深恶痛绝:“但图体面说我参过禅来,或向册子口头学些骨董涂说见长,境风一吹,全用不着。”“阎罗大王岂怕汝口头三昧耶!所以叮咛以毋自欺为本参。”(《语录》卷二)他反复重申:“山僧从不晓得甚么,只是一片赤心相为,要各人得个真实受用处,非敢一例作胡芦禅,互相欺诳去也。”(《语录》卷二)
如此这般,是否就可以功德圆满了呢?在方以智看来,那还只是停留在一般见识上。禅宗自达摩传入中国,就逐渐融入了本土的文化之中。和其他宗派最大的区别,是禅宗的“不立文字”“明心见性”“即心即佛”的体认方式。要达到这个境界,未必和读经、坐禅有太大的关系,却和日常生活有很大关系。历代禅师都讲求从生活中“悟禅”,那才是最直接的“悟”。方以智在江西讲学期间,很重视这个问题。他要求弟子们劳作自食,从劳动生活中去寻找“禅理”,这也符合曹洞宗门的“即事而真”,于事上见理的思想方法。《青原志略》书中记载了方以智在青原山时,如何率众垦荒种茶的事迹。他曾经对弟子们引用地藏琛禅师的话说:“诸方浩浩说禅,何如我者里种田博饭吃。”又说:“总是佛恩浩大,但出家时,不愁衣食,正好向镰刀上、钁头边一心办道,以真参实悟为期。若此处一念汩没,便昧本来,便负佛恩。”(《语录》卷二)用他自己的话说,就是“以学问为茶饭”。禅宗大师马祖曾经说“平常心是佛”,方以智也常用这话来启发学人,学习禅理,有如日常饮食,日积月累,自然有所成就。比如说:“学事以成务致用也,学道者自反至诚而已。果然彻上彻下,由此中行,则学事犹茶饭也。”“悟道明道,只在一番打彻根本差别而已。行道难者,全在放下自己,与众生一般,随顺中接引而针锥变化之。”(《语录》卷三)
方以智晚年入主青原,并非初衷所愿,而是由于觉浪宗师的“托孤”和庐陵县令于藻的恳请。前面说过,方以智遁入“佛门”,本身即为“不得已”,内里他还是以儒者自居,将“儒学”思想融合在“禅学”境界中,其中最显著地特点就是“易禅合一”。方氏有家传“易学”,方以智多次提到“征三世易”“征四世易”,即指从曾祖方学渐到祖父方大镇,再到父亲方孔炤的“易学”传统,当然也包括外祖吴应宾。他的朋友钱澄之、老师王宣同样是“易学”大家。在总结前人成就和继承家学的基础上,方以智的易学成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,他著有《图像几表》《易余》《学易纲宗》等易学著作,被后世评为明清时代最有成就的“易学”家之一。方以智认为宇宙万物生息变化是可以经过研究得知的,而《易》正是唯一的途径,通过“易理”的推衍,就可以掌握这种“秩序”“变化”。他的“易学”思想,受王宣(号虚舟先生)影响,侧重于“象数”推衍。方以智说:“余小子少受‘河、洛’于王虚舟先生,符我家学。”(《周易时论合编·后跋》),其主要观点是“一在二中”“因二贞一”“公因反因”“河洛中五”等(参见张其成《象数易学》第二章)。方以智认为世界万物的本源都来自“大一”“太极(或曰无极)”“中五”,衍而生成“大二”“有极”(两仪、四象、八卦、重卦)、“河洛”。简单的说,“大一”“太极”“中五”为本体,“大二”“有极”“河洛”是本体的外部表现形态,而且这些外部的现象(由卦体、圆图来表现)是循环往复地运动着(方以智称为“交轮之几”),是有规律可寻的。这种世事变化的现象,就是“秩序”,也叫“寂历”“费隐”,它们是矛盾的、相对的,又是在一定条件下互相转化的。晚年居青原山,时以此类话语开示。例如:“深几而言,为物不二,而代明错行,尚不信欤?夫不得不两、不得不叁,皆大一之所布护也。愚故统征之,以易而藏天下于学。因果、费隐即二是一,才三备万,谁不具乎?”“曰:易本不可须臾离也。贤者执见难化,惟以易与造化亲,久之乃自平其一切见耳。曰:必言象数何也?曰:易以象数为端几而作者也。虚理尚可冒漫言之,象数则一毫不精,立见舛谬,盖出天然秩序,而有损益乘除之妙,非人力可以强饰也。”“故曰河洛中五之纲,乃羲、农、尧、舜、禹、文、周、孔征信秩序之天符也。”(《青原志略》卷三《书院·仁树楼别录》)有一次,在儿子方中通请教时,他这样回答:“深几之中,忽有悟入,此其一长,当一切以方圆图通之。其纲宗曰:秩叙、变化同时,即华严之行布不碍圆融、圆融不碍行布,即费即隐,三教妙协矣。汝复于象数有入处,正所以享其不堕诸数者也,公因反因藏于此矣。天地、人物皆器也,皆道也,有法则而无情识,故曰格物之则,即天之则,即心之则,故倚此秩序、变化,寂历同时之符,处处皆然。欲忿一平,发皆中节矣。易,其可不学哉!”(《语录》卷二《示侍子中通兴磐》)方以智所提到的“华严之行布不碍圆融”,“即费即隐”,深切体现了他的“儒佛合一”的思想。佛教华严思想提倡“理事圆融”,理为本体,事为物用,事与理是辨证的,于理可以知事,于事可以见理,这和“易学”的观点殊途同归,都是在说明本源和现象之间的关系。曹洞的思想渊源承自华严,方以智将二者(易与曹洞思想)融合在一起:“华严云分别即无分别,正是秩序变化,寂历同时之图,即差等为平等也。”“一用于二,万古寂历之顺理也。若但执一,何容兼互?曾知不二不一,天地未分,早兼互乎?”(《青原志略》卷八《致青原笑和上》)“兼互”,就是曹洞宗的“兼中回互”,也叫“偏正回互”,即事物互相对立又互相转化的玄妙关系。“愚者尝言,万法皆两端交纲,两端皆相反,皆相同,而公因贯乎其中。”“方生于圆,而规成于矩,则偶何尝不藏奇乎?……万物皆备于我,尚不信乎?谓万我皆备于物,可乎?”“宇宙托盘,毫毫具备,原自正偏互藏,岂复有兼中之可名乎?”(《冬灰录·五位纲宗》)
方以智的学生左錞(法号藏一)写有《中五说》,对方以智的“易禅”观点也有详尽的说明:“曹洞纲宗以正中偏、偏中正、正中来、偏中至、兼中到为五位,约则君臣道合而已、正偏兼中而已。恐人执计,随立随扫。然又曰:纲宗既明,其本自立。本何物?纲何物乎?欲破颟顸,舍此怅怅。”“实法无实,法亦虚实两端也,参其中为三,若两交为四,而一参之则五矣。谓之五非五、一非一可也。此万理万物之本自兼中、本自回互也,本自如是,非人力思虑之所能造作也。”(《青原志略》卷五)
到此,“兼中回互”已不仅是曹洞的术语了,“兼中回互”“即费即隐”,洞宗也好,易学也好,相互之间,已然合于一体。当然,方以智的“易禅合一”论未必会被宗门中人普遍接受,他曾对萧虎符提到:“宗门只提了心方便,而一切实法置为不屑。夫法住法位,五明一实,原自妙叶,时人得少为足耳。惟易统之,以费知隐,以隐行费,即无费隐矣。”(《语录》卷三《示萧虎符学易》)纯从佛教徒的立场看,持此观点似乎没有必要,但从研究世事变化的“实理”上看,儒者更强调“学有所据”,这“实学”的依据,则非“易”莫属。